春以为期【完结篇】
第三章
陵越仍是去赴春日之约。一如每年如期到来的花期，他总遇上那叫方宝玉的小少年。这些年风风雨雨，世事纷乱，坚忍一点点遮盖了他的不谙世事，仍是那青竹一般挺拔清润的模样，眼神却不再天真，那本是用来握笔的手磨出茧，佩的剑不再是为了强装成熟的装饰。
燕尾剪了灰蓝的天，见他时，粉白的杏花纷纷扬扬坠下，花雨中，谁舞剑翩然，轻灵若蝶，衣袂翻飞，恍若谪仙。
他横剑于胸前，几点娇艳的粉柔了剑的凛然清寒，嘴角含笑，手腕轻轻抖动，眼神温柔的注视着那几片花瓣徐徐飘落，而后眼帘抬起，一双沉静若寒潭的眸犹带几丝笑意，对上他的视线。
陵越猛地后退一步，眼睫轻颤，双拳握紧又松开，嘴唇翕动，一句少恭只在唇边，刚欲逸出便紧紧抿住。
“小道长，你来了”他挽了个剑花还剑入鞘，清越的嗓音中带着久别重逢的欣喜。
陵越缓缓垂眼，掩去眼底的情绪，再抬眼，又是那个无喜无悲的陵越道长，略一点头，径自走到石桌前坐下。
方宝玉笑了笑坐在他对面，一手撑着头，十分有趣的看着面上古井无波的陵越，调笑道“小道长今天看起来有些奇怪啊”。
陵越拿着酒壶的手不易察觉的颤抖一下，面色如常的说“有何奇怪？”
方宝玉秀气的眉微微皱起，像是在思索着，“嗯……眼神怪怪的”他也不等陵越的反应，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壶酒在陵越面前晃了晃，朗声道“小道长，这次我陪你醉一场啊”。
陵越难得笑笑“怎么？”
他反常的没有立刻回答，而是摩挲着酒壶，沉默片刻后带着些认真的神情说“以后我也许不会再来了”
饮酒的动作略一停顿，他没有问为什么，他也就不回答，如此他与他就不必有更多的因果，如此他不必问他从何来到哪去，他亦然。
方宝玉不善饮酒，只几口入喉，脸上便染了绯红，一双眼却是越发明亮，潋滟盈盈水光，他抬眼认真的看着陵越“小道长，你也有剑啊，你用剑是为了什么啊？”
陵越眼神依旧清明，半晌后声线平稳的回答“为了守护想要守护之人。”
“守护想要守护之人吗？……”方宝玉喃喃着，脸上露出憨憨的笑“我也有，想要守护的……所以……唔”他忽然站起来，期冀的目光投向陵越“小道长，你剑法一定很好吧，教我一招吧”
陵越抬眸，望进方宝玉湿漉漉的眼睛，忽然就说不出拒绝的话。他在心中微微叹息，随手捡了根树枝，“只一遍，看好了”。
枯枝亦有剑意，他细细端详，眉宇间自有一派正气。花瓣缓慢坠落的姿势被定格，而后仿若燃尽生命般舞动着，转腕抬手，动作如行云流水，枯枝无锋，却锋利如刃。刚与柔，静与动，生与死。
他收了剑势，一时竟有些发怔，松手任枯枝坠落，发出极轻微的声音。
“小道长，我会了”。方宝玉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笑，没有拔自己的剑，躬身捡起陵越用做剑的枯枝。“我舞给你看啊”
倒真的像是在翩翩起舞一般。陵越凝视着他，又没有在凝视他，眼前的小少年好似羽化成蝶，飘动的好似一袭杏衫，他恍惚觉得自己不在尘世，而在三途忘川，隔了一川骊歌，对岸有双含情的眼眸，似嗔似喜，遥遥向他望来，轻轻唤他的名字。他忽然垂泪，却只得拿起酒壶一口一口饮下，模糊了那小少年的话语。
“又醉的不省人事了啊”方宝玉颇有些无奈的把空了的酒壶从陵越怀中抽出，嘟囔着“还说陪你醉一场呢，总是这样啊，可惜，以后也许没有机会了呀……”他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流露出十分难过的神情，明明知道那人已经醉的神志不清了，终究还是声音低低的说“以后的每年春天，你还是会来这里，有没有我都是一样的呢，可是……”他说不下去了，鸦羽般的睫低垂，倾身伸手抚平陵越眉间的深痕“小道长心里一直一直有那个叫少恭的人，可是小道长找不到他了，所以总是那么难过吧，我心里也有一个人呢，我不让他知道，这样，即使我离开，不用难过了”
他孩子气的笑笑“我若还能回来，明年春天还在这里等你，若不能呢……”他捡起枯枝折下一小段，仿若珍宝一般的握在手里“还是想陪着你啊”。
道士哒哒的马蹄声止歇在江南。他一个人，一壶酒，一身风雨。
杏花依约开放，只是今年，也不见那个叫方宝玉的小少年。
饮下第一口的时候他想起无意的听闻。
方宝玉以一己之力为中原武林阻止了一场腥风血雨，赢了也输了，赢了那屡造杀孽的东瀛剑客，输了自己的命。
那人还说方宝玉临死前请求将他的骨灰埋在杏树林。
杏花纷纷飘坠乱了陵越的眼，花雨中谁一袭杏衫，眉眼绮丽，奏一曲长相思，谁风华正盛，剑舞翩然。
谁呀，轻声诉说“还是想陪着你啊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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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哈，考完试啦~~第一个坑填完~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