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欢
第四章 浮槎来去不相逢
饮尽千觞，从醉梦江湖中醒来，他一度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。幽都的沉寂里，他是那个面具覆了面容，也将情绪一并掩去的巫咸，尘世的千丈软红中，他是落拓不羁，饮酒尽欢的尹千觞。
可蓬莱业火熊熊燃烧，让碧空也浸了血，宫殿倾颓，草木尽摧之时，在红衣凄艳，阖目长眠的欧阳少恭的面前，酒壶里再倒不出一滴醉，向来洒脱的笑也难以维持，他忽然就分不清了自己是谁。
嘴角扯了扯却没能形成弧度，他与他，相隔不远，他与他，已隔天堑。
踉跄着向他走过去，执拗的看着火光摇曳中依旧清俊的容颜，少恭谦谦君子，端方如玉，不该就这样沉睡在这一片狼藉中，他这样想着，已走到那人跟前，极缓慢的跪下。
蓬莱公主设了结界不让劫火损及欧阳少恭的躯体，却留不住那早已倦极的魂灵。他凝望他的脸，忽然觉得揪心的陌生。
欧阳少恭本为一介凡躯，若非长琴仙灵渡魂，他永远不会与他，与屠苏、与陵越有任何交集，兴许仍是十分温润的模样，平安顺遂的度过这一生，仍是会有许多人倾慕于他，终有一日，会有一人入了他的眼，而后岁月悠长，迤逦出一世安宁。
太子长琴，若非那错了的琴音，亦不会与他们有任何关联，仍是沉静温和的神祗，如在云端，不惹尘埃，人世的悲欢离合，不入他眼，不乱他心。
而那苦苦淹留在时间罅隙，永无归途的魂灵，却又是谁，不得一世安宁，情缘情缘尽数凋敝的魂灵，又是谁？
蓬莱公主抬手缓缓抚过欧阳少恭的眉眼，轻轻说着
“我以蓬莱秘术留住夫君一线生机，能否请千觞护夫君一程？”
他猛地抬头，压抑着狂喜，却忽然皱起眉头，“那你呢？”
蓬莱公主没有回答，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“夫君喜洁，不喜荤腥……”忽的笑了笑“啊，是了，这些千觞也都知道的呢，那便请千觞多加照拂了。”
说到最后她双肩微微颤动，纤细的手也颤抖，眉眼低敛，紧抿双唇，一滴泪静静滚落，滴在他失了血色的脸上，仿佛是他落下的泪一般。
“若他问起，还请千觞告诉他，他是巽芳见过的，最美好的人。”
他凝视她片刻，沉声道“我答应你”。
蓬莱公主以最后的力气送他二人离开。
身后传来沉闷的巨响，他回望一眼，瞳中映出蓬莱沉入东海，再无迹可寻。
离开蓬莱，行向天墉，若还有一线生机，恐怕也只在天墉城紫胤。
时近傍晚，他用狐裘裹着欧阳少恭，抱着他坐在船头，看落日坠下海面。欧阳少恭无知无觉，乖顺如同人偶，呼吸细细的，随时要断的模样。他的下巴冒起胡茬，蹭蹭沉睡之人的头顶，声音寂寥“等你醒来，给我重新起个名字好吗？我忘记自己是谁了。”
后来悭臾现身，后来，欧阳少恭醒来。
只是他还没有得到自己的名字，便在一个夜晚，失了他的影踪。
大概没人能想到，那场旷世大战后，当年的仇人却变成了救命的人。得知百里屠苏被晴雪托付给欧阳少恭，他既觉得荒谬，又意料之中，拿起酒囊想痛饮一场，才恍然想起酒囊空了很久，很久。
晴雪去看望百里屠苏时，他也会同去，只远远的看，便觉得满足了。
屠苏九岁时与欧阳少恭大吵了一架，那天他不在，等他再来时，百里屠苏却是变了很多。这个小少年像是把自己的棱角全都磨掉了，把那些刺耳的话语都扔掉，把愤怒的表情都藏起来，然后留给欧阳少恭一个安安静静，乖乖巧巧的自己。
他知道，百里屠苏是在害怕，害怕欧阳少恭会离开。
岁序更新，垄上五度荣枯。
深冬时，欧阳少恭与百里屠苏启程，去下个镇。
次日清晨便出发，夜里他照例立在不被察觉的角落，只遥遥观望。
欧阳少恭屋里的烛光熄灭，空寂的夜里传来他压抑的咳嗽。
咳嗽声停了一会。百里屠苏掌灯从屋里出来，径直向他走来。
等百里屠苏站在他面前，他压低了声音问“他可有按时服药？”
“恩”
“你们要去哪里？”
百里屠苏面上浮现出几丝迷惘“先生没有说”
“……路上好好照顾他，到了通知我一声”
“恩，对了，先生叫我将这个给你”百里屠苏拿出张犹带着墨香的素笺递给他。
他的手不为察觉的颤抖一下，接过素笺，缓缓展开。
上面是他遒美飘逸的字迹，写的是一句诗
“诗万卷，酒千觞，几曾着眼看侯王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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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好烦躁啊，，写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，也没检查错别字:-(，打算十一写个别的，关于一栋楼的故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