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想起他,千遍万遍的,总是第一次见他,真正的他,不是单薄的相片,不是哀怨的字眼,是他。
喧嚣的楼道变得安静,推搡打闹的同学也猛地噤声,一切凝滞,一切定格,只有那人不疾不徐的走来,每一步都走在他心尖上,让他甚至微微发颤,安静被击裂,像是白纸泼上浓重的墨色,那些声音疯狂涌入他的耳朵。
“那个人是谁啊?长得比明星还好看啊!”
“他是来开家长会的吗?天呐,要是他是来给我开家长会的我可得晕过去。”
“腿好长啊,脸好精致啊啊!”
“想要他的签名怎么办啊”
直到他站在他面前。
“林默”冰雪般的嗓音。
男人伸手,像是想摸摸他的头,林默却在他的手碰上自己之前一脸嫌恶的躲开。他脸上没有表情变化,仍是那样冷冷的,沉静的,只是略微皱了皱眉。
男人有副极好的皮相,这一点他一直都知道。不然自己的母亲怎么会一直对他念念不忘,还有那个叫钱宁慧的女人,爱到堪称痴狂。
男人总是没有表情的,敛去了悲喜,像是十分好看的冰雕,让人想象不到什么能让他动容,但他此刻只微微皱眉,就让人忍不住心疼。
“一排靠窗,我的位置,不准乱翻我的作业,也不准问我的情况!”林默恶狠狠的说,虽然他此时甚至还不到男人的腰,仍要倔强的看着他的眼睛。
那双眼极黑又极静,像一场深邃的梦,要一直到世界尽头。
男人是该生气的,林默想,他这样天生的上位者,哪能容许别人对他的忤逆?可也没有,男人只微一点头,转身走进教室。
林默忽然就生出了无比的挫败感,又觉得好笑,他怎么可能把这一点小事放在心上呢?毕竟连自己的存在他都能不闻不问十几年。
“诶,林默,刚刚那个是你的谁啊?”向来趾高气扬的班花凑过来红着脸问。
“关你什么事”林默白了她一眼,拎起书包就走。
本该在操场上等待,他也从不是性格顽劣的孩子,可是面对着战锋,就满心都是抵触,干脆翻墙逃了出去。
游戏厅太过嘈杂,他又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,抱着书包坐在过道里,难以抑制的去想关于战锋的一切。
他想起那些嘲笑的声音,说他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,说他妈妈不检点,说他是坏孩子,开始的时候他又气愤又委屈,和那些人扭打在一起,让他们道歉,回家后对着母亲哭诉,委屈至极的问自己的爸爸在哪,却只有母亲同样难过的泪眼,可是后来,竟已经麻木了,他不要他,他也不要他,可为什么他又要出现呢?站在他面前,唤他的名字。
我不会原谅他,他根本不配当我的爸爸,林默在心里一遍遍的说着。
直到光线被挡住,他抬头,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战锋,楞了一下,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。
“走吧,回家”
“回哪个家?有妈妈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”他恶狠狠的瞪着战锋,像只炸毛的小兽。
战锋仍是神色淡淡的,眼底却藏了几分难过“跟我回去看看你爷爷,他一直想见你”
那你呢?这一句差点破口而出,最终还是忍住,“好吧”赌气的嘟囔“我可不是因为你,我是看在妈妈的面子上才答应你的”。
战锋嗯了一声,说“走吧”。
雨过后的傍晚沉闷炽热,蝉鸣急切,像是在诉说什么。他走在战锋后面,看着他整个人沐在夕阳的暖黄的光下,有种莫名的不真实感。
他这时才注意到战锋手里还拿着他的卷子,最上面一张是语文试卷的作文面,他很清楚作文的标题:我的父亲,也记得自己写的唯一的一句话——我没有父亲。
林默止不住的去想:他看了是什么感受呢?他有没有后悔?
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见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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